《河北师大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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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依然叫“师院”

   期次:第545期   作者:陈福民   查看:22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曾经存在“河北师范学院”这所学校,打开互联网“百度”和“谷歌”等搜索引擎,输入“河北师范学院”一行字,检索不到它的信息。关于学校的名称、历史沿革、各专业的建制等等,都湮灭在飞速发展变化万千的历史中了。我们只能检索到“河北师范大学”,这是因为河北师范学院已经与河北师范大学合并。还好,现在人们都知道河北师范大学。
  但是,河北师范学院并不仅仅是作为一种死去的历史存在着,时至今日,它仍然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的生命力。作为母校,她始终都在感召着她远方的游子归来。2006年“五一”长假,河北师范学院中文系 78级 1班的 30余名同学相约回到了宣化,向寄存着自己的青春、梦想与难忘岁月的母校奉上纯真和诚挚的敬意。
  一、搬迁的百年史
      日本战后第一任首相吉田茂写过一本《激荡的百年史》,从政治、经济、教育等方面分析了日本自明治维新以来的百年发展史。而河北师范学院,这所也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学校,可以用“搬迁的百年史”来概括她颠沛流离的一生。今天的人们不但不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会了解她所经历的坎坷艰难充满戏剧性的“搬迁史”。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与直辖市建制等原因,天津与北京、河北省之间始终有一种微妙的渊源关联,因此,建国后的50年代,学校在天津的名字就有些怪异,叫做河北天津师范学院,在其归属上,仅就名字你很难判断这到底是“天津师范学院”还是“河北师范学院”。50年代末学校从天津搬家至北京,仍然沿用了这种命名法,为“河北北京师范学院”。那时北京市也有自己的师范学院———北京师范学院(即今首都师范大学的前身),以至于很多人弄不清“河北北京师范学院”与“北京师范学院”的关系。一个外省的普通师范院校可以随随便便搬到京城,而且堂而皇之地叫“河北北京师范学院”,说起来令人匪夷所思,因为这在今天实在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迁入北京的这十年,无论在各系学科建设、教授学术水平、学生培养质量等方面,都是学校的黄金时期。然而,在教育资源配置、资金来源、招生比例及毕业生分配去向等问题上,北京与河北始终都存在着分歧,这肯定是学校后来搬出北京最重要的原因之一。1969年正值“文革”紧张激烈如火如荼时,学校奉命搬到河北省张家口地区宣化县洋河南(现在隶属张家口市宣化区),正式更名为“河北师范学院”,这一搬又是一个十年。在相继招收了六届工农兵学员和77级、78级、79级、80级四届统考生后,学校于1981年再次启动搬迁程序,边建设边搬迁,不同的系按计划陆续迁往省会石家庄市(中文系81级新生招生入学都在石家庄了)。1996年,在风行全国的高校合并大潮中,学院并入河北师范大学。曾经名重一时、历史悠久的“河北师范学院”就此结束了它在现代中国教育史上的使命。
  二、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我们78级有幸成为恢复高考制度后首届全国统一命题的大学生,在那里度过了艰苦而充实的四年。从1978年入学到今天,弹指二十八年过去,同学们在各自的工作道路上,跋涉地北天南,平时音书隔阻少有联系,那些难以细数的日子已经让当年的莘莘学子变得不再年轻不再单纯。
  现在的大学生可能很难想象我们当时的学习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了。如同我们的父辈也曾这样对我们说过类似的话,这有些老套。虽说上个世纪80年代的中国百废待兴,有诸多不如意之处可以理解,可是像河北师范学院这样困顿艰苦、完全不像大学的大学确实少见得可怜。宣化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塞外名城,然而实在不具备办一所大学的条件。学校所在地洋河南距县城近十公里,在学校搬来之前,是河北省“五七干校”———“文革”干部流放地。一条几近干涸的河流,一片荒芜的河滩,一片又一片低矮的小平房,就是所谓的河北师范学院了。由于学校被于家屯、江家屯等几个村庄包围着,各个系因此形成了非常有意思的称呼。譬如中文系和历史系在一个院子,就叫“文史村”,数学系和外语系在一院子,叫做“数外村”,最怪异的是,体育系、物理系、化学系、政教系和学院本部在一个院子,居然叫“院部村”。
  用“艰苦卓绝”来形容我们那时的学习生活并不夸张。远离城市,缺乏必要的文化交流氛围,多次搬迁造成了师资与图书的严重流失,当时的河北师范学院几乎处在一种与世隔绝闭门造车的状态。塞外边城宣化一年两次风,每次六个月,常年的沙尘暴是我们每天必修的功课,也并不像现在的人们这样大惊小怪。塞外的冬季对于保定以南地区的同学来说有些难熬:因为没有暖气,我们需要自己生火取暖。每逢入冬,各宿舍的同学们自己动手用砖头砌一个“扫地风”炉子,系里为每个班配备煤炭,一车车拉回来堆在宿舍墙角。
  对于那些入学之前已经结婚成家的农村同学来说,在功课之外还必须考虑更现实的问题———沉重的家庭负担。那时还没有做家教之类的“开源”渠道,我们的经济来源只有作为师范生享受国家补贴的每个月9元钱(四年中渐次涨为13元、17元)伙食费,其他的只能“克扣”自己的肚子了。因此每个月从伙食费中千方百计节省下来一点邮寄回家的大有人在。有的同学在墙外捡几块砖支一个土灶,然后去村头地里拾取秋收后的剩余残品———马铃薯、豆子之类回来自己煮煮,也勉强算一顿饭。名曰为“捡”,实则半捡半偷。其时正在提倡尊重知识和教育,大学生在社会上形象俨然,故村里老乡对我们的行为虽然颇为惊异,却也不甚为难。班里的女生饭量小,都尽量把自己节余下来的饭票资助吃不饱的同学。那时我们早晨六点钟顶着刺骨寒风跑步出早操,上晚自习前把一个玉米面窝头放在炉子上烤着,等从教室或者阅览室晚自习回来后,珍贵的食物已经烤得有些焦黄,给自己倒上一碗水,宿舍里几个人坐下来“围炉夜话”,说说读书心得,说说北京发生的事儿,说说下午打球大胜,再说说阅览室里发现的美女……吃完说完了就寝,就这样度过贫困而丰饶的一天又一天。
  我们唯一的精神生活是看露天电影。“电影院”是操场边上专门辟出来的一块空地,每有放映,我们提前扛着条凳兴高采烈去“占座儿”,然后就翘首等待从宣化县城“跑片儿”的摩托车。记得那次看高仓健和中野良子的《追捕》是在深冬一个下过大雪的日子,大家的脚都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只听得满“电影院”连成一片“啪啪”的跺脚声。从六点钟一直等到九点,第一张拷贝才传过来,放完这一盘就接着等下一盘,到了放映结束,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站起身来所有人的脚都冻得像木头一样,麻酥酥踏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参照感,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一路上到处都飘荡着影片插曲“啦呀啦,啦呀啦”的旋律。
  三、那里依然叫师院
      2006年我们聚会的地点选择在宣化,也许会使很多人不解———原校址在学校迁走之后就转交给当地驻军了。一所不复存在的大学连同那些人那些日子那些往事似乎都已经消失在记忆的尽头与历史的深处,犹如春残花落、水去无声。与她一起走过整整一个世纪的游子们,该如何安排自己的牵挂与凄惶?该怎样证明自己的存在呢?
  震惊在我们还来不及弄清它的含义的情况下发生了!当我们重回故地踏入宣化最初的那一刹那,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辆公交车上挂着的“4路”车牌:“火车站———师院”,每次“进城”必乘的4路,我们无比熟悉的一条公交线路。在那一时刻,犹如冥冥之中不期而遇的命运抓住了我们———哦,那里依然叫“师院”,那里依然叫“师院”啊!
  从学校迁走至今已经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的时间里光阴似箭斗转星移,中国大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可是,伟大的、质朴的、有情有义的宣化人,他们没有人走茶凉,他们依然把那里叫“师院”。什么搬迁、什么合并,似乎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河北师范学院在宣化仅仅驻留了十年,包括我们自己在内的很多师院人或者都淡忘了,然而宣化人以自己的方式铭记了我们,用宽忍含蓄的感情安慰着我们。他们至今保留着“师院”这个地名,没有计较我们的离去,没有抱怨我们的无情,也没有慨叹历史岁月沧桑。他们把这个地名视作理所当然,接受它保留它犹如对待自己的命运,似乎只是为了默默地等待远方的游子在某一时刻突然归来。就像一个母亲,担心她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点亮着指路的灯火终日守候彻夜不眠。
  历史与人心的真实性就这样被诉说、被理解、被证明着。由一段历史成就了一个地名,由一个地名保存了一腔无处寄托的饱满的感情,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却以它震撼性的力量见证着历史并没有死去。我们、宣化、“师院”已经牢不可破。而所有这些,都将永远活着,活在每一个微小的生命与伟大的无言的人心中。200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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